散文 ｜江边，也有高峰

“公安作家走基层”之十
江边，也有高峰

文/李 惠

我的老家，在赤水河边上的古蔺县。那个地方山高谷深，无论是奢香夫人“胜过十万兵”，还是红军四度赤水出奇兵，都是在这神秘的大山中演绎的。因此，古蔺人见山不叫山，叫岭岭上；见峰不叫峰，叫岩岩头。这次，奉命从大山里来到江城泸州，在繁华的都市中采访一位警界英模。作为女生，着实有点胆怯，更抓狂的是，他的名字就叫“高峰”。有一句广告词，叫“山高人为峰”，这个我懂，而生长在长江边上的“高峰”，却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一

初见高峰，“铁血硬汉”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再细细的打量一番后发现，他的确符合大众对派出所长形象的一切设想，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皮肤黝黑，说话时掷地有声，男中音的自然声线，有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感觉。个子不高不矮，但身姿挺拔，头发一丝不苟，干练精神的出现，笑容热情的迎接我们，我猜想，他这样的人一定是三姑六姨喜欢，年轻女孩们心仪，坏人们害怕，同事们敬佩的那一种类型。

见了面，打了招呼，他热情的给我们倒水，说“你好，我是高峰。”一下子，我就没那么紧张了。是的，接到采访高峰的任务，我就一直紧张，因为高峰是我们警界的明星，他从警11年，多次受到表彰奖励，荣立个人三等功三次，先后获得优秀公务员、全省公安先机关先进个人、江阳好人、酒城之星、四川省抗疫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采访这样一位“大明星”我当然有压力，生怕搞砸了采访，对不起他的广大“粉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紧张传染了高峰，当带我去见高峰的曾科长把我带到之后正要走，高峰赶紧拉住了他，请他再坐一会儿，气氛突然有一丝丝尴尬了，虽然在我之前他已经接受过几次采访了，但是面对我的：“没事，您就随便说说”，他摸着脑袋，又扯扯衣角，仍然有些不自然的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要怎么说”，没想到这个“铁血硬汉”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但是还好，在曾科长的提示下，一个个记忆点闪现出来，高峰的话匣子才打开了。

二

谈起疫情防控的那段经历，高峰仍然有些激动，仿佛又回到当时那种紧张和严峻环境中。如果说这是一场战役，高峰就是那个冲锋在最前线的兵。

2020年的除夕，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在全国蔓延的消息传来，这个时候，时任江阳公安分局通滩派出所所长的高峰已经驻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了。通滩镇作为泸州市西大门，与自贡市富顺县、宜宾市江安县接壤，历来是个人口大镇，外出务工人员特别多，仅在湖北务工人员近千余人，防疫风险特别高。而除夕之夜高峰接到的任务就是立即设置好泸州战“疫”的第一道防线——在省道207泸州与自贡交界的石寨社区地界设置一个市级卫生防疫检测点。果然，2月1日开始，通滩镇陆续确诊了4名病例。一时间，通滩被人们戏称为泸州市的“武汉”，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当时疫情传播途径、防控具体措施形势不明朗，人们一方面谈“疫”色变，以为只要感染了就会没命，一方面又心存侥幸，极其不愿意配合隔离防疫工作，而高峰他们的工作就是协同乡镇和社区排查并隔离与感染者密切接触过的人，工作千头万绪，真正实施起来，远没有当初想象那么简单、顺利。

2月2日晚上，通滩镇居民袁某被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后，流调发现，他与某家有密切接触，这家有15口人，根据规定，密切接触者必须全部带到通滩新人医集中留院监测。这家人有老有小，年前为了准备过年，一大家人忙前忙后，鸡鸭鱼肉准备了一堆，都等着过年一家人团聚好好吃两天，一说去隔离，至少是14天，家里准备的东西就算都白忙活了，再说他们身上都没有明显的症状，谁都不愿意离开到医院隔离。当晚一直下着雨，任凭高峰站在雨中与这家人怎么说，这家人死活不想离开自己的家。没办法，高峰只能耐着性子不厌其烦的劝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讲，最终把袁家人所有的顾虑全都打消了，说服了这一家人，表示愿意到医院接受监测隔离。此时已是次日凌晨三时，高峰全身上下被雨淋湿，不敢停歇，坚持到把这15口人送到隔离点隔离后才放心。

像这样的情况就是高峰和他的同事们不分昼夜，不惧风雨，冒着被感染的风险，连轴转式的挨家挨户敲门做的劝导工作。只要听说哪里有密切接触者，他们就需要第一时间去确认核查。为了让隔离对象配合隔离，各种问题都需要解决。有的隔离者没有水杯喝水，高峰协调联系把水杯送到隔离者手中，有的在家中自我隔离的缺少生活用品，高峰便协调联系采买送到，有的隔离者家里人全都隔离，家中养的鸡、鸭、猪没有人喂，高峰硬是揽下喂鸡喂鸭喂猪的活……据统计，高峰参与的疫情密切接触者排查工作经历二十多个日夜，共排查720余人，核查涉武汉车辆40余辆。

但是，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当时防护装备的急缺，由于事态突然，领任务的时候，分局只给了高峰10个口罩，还不够通滩派出所民辅警一天的用量，这是传染病，弄不好真的会出人命的，高峰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但是事发突然，容不得高峰多想，他看到派出所里的同事们大多年轻，有的还没有结婚，有的孩子还小，而自己是所长，孩子也大了，理应带头冲，高峰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我不能让兄弟们出事。”他一方面把急难险重的任务都揽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抓紧时间找防护装备，他联系了辖区里全部有条件筹集到口罩、体温测试器、防护服的单位、朋友、群众，希望能解决燃眉之急，当时像温枪、口罩、手套、防护服这些属于稀缺物品，非常不容易筹集到，高峰直言，当时是厚着脸皮靠买、借、甚至“抢”才保证了派出所的防护所需，弄得政府负责防疫物资配发的小姑娘看见他就把库房钥匙藏起来，躲得远远的。最让高峰感动的，是老百姓的支持，在高峰的号召下，辖区里许多药店的老板和群众自发的把口罩捐出了提供给派出所使用，正是因为大家团结互助，才保证了在最困难的时期，奔波在一线的派出所民辅警们有基本的防护措施保护自己，平安顺利的完成任务。

三

受过千锤百炼依然神情自若且享受其中的人，一定是有一些信仰和精神追求的。

当初在妻子的鼓励下，他报考了警队，成了一名警察，愣头愣脑的他踏实肯干，被领导安排就在现在的南城刑侦中队工作，是一名普通的刑警，负责刑事案件的办理。这是一项苦差，没日没夜，大多数人都嫌累，但是正好对他胃口，只要接到警情或者案件线索，他一定是像把身体的发条拧死了一样，打满鸡血，直到把案件办理成功才算完，对他来说，这是他的工作而已，领工资，干工作，这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但是直到有一天，他才又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职业。

2009年的一天，一个普通下午，派出所来了一位报警人，她是医学院的学生，个子瘦小，戴个眼镜，她的手机被盗，向派出所报警求助。接警的正是高峰，通过调查，这是当时盛行的小偷偷盗的惯用技俩。当日，医学院女学生来到一家网吧上网，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被小偷盯上了，当女学生坐下来的时候，把包也放到了身旁的凳子上，这时小偷也坐到她的身旁，中间就是女学生的包，这时另一个小偷的同伙来到女学生的另一边，故意往地上扔一元钱，同伙拍一下女学生的肩膀告诉她说“喂，你的钱掉了”。当女学生弯腰捡钱的一瞬间，背对着的小偷从她的包里偷走了手机，很快溜之大吉，女学生捡起钱解释说这不是她掉的钱，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察觉手机已经被盗了，当发现时，已经晚了，无耐只好走进了派出所报警。

当时的监控设施并不发达，并且车站，人流车流量大，想找一个人，排查难度可想而知，连当时带班的所领导都摇头，说：“这样的案子没办法查了，大海捞针，太难了，而且一般小偷盗窃得手后，会尽快销赃变现的，所以就算抓到人了，手机还在不在也不好说了。”高峰却来不及多想，出门找人去了。就在当天晚上，高峰便把盗窃女学生手机的小偷抓回来了，幸好手机还在。案件办理终结之后，高峰联系了女学生到派出所领取手机，当高峰亲手把手机交到女学生手中的时候，女学生很激动不停的道谢，高峰也连连说不用谢，送女学生走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转而面向高峰，非常郑重地深鞠了一躬，然后离开。高峰说他当时特别感动，哪怕是现在十一年过去了，回想起这一幕他内心仍然为之动容。是的，他没想到自己的平凡工作，会让群众如此感恩，医学院女学生那一深深的鞠躬，那种真挚的情感，深刻映照在他的心上，女学生找回了手机，而高峰收获了百姓群众的认可、尊重，以至于他从此有了目标，有了底气，有了动力，也有了责任和压力。从此，他干工作就给自己下了死目标，一定要给群众一个交代，他说：“因为我实在受不了，群众有求于你，而你无能为力的感觉。”

四

记得2015年4月30日，高峰一直记得这个日子。一对从自贡来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看病的夫妇来派出所报警，他们在商贸城汽车站下车后转乘公交车前往医院看病，但是下车时发现身上携带的8000多元现金被盗了，这些钱还是来的时候向亲戚朋友借的，如今一家人是病也没看成，钱也全丢了，别说吃饭看病，就连回家的车费也一分没有了，夫妇两人失魂落魄坐在派出所，不知怎么办，女人一直伤心哭泣，男人则不知所措，眼神里充满了无助。高峰不忍于心，他自掏腰包，给了夫妇两二百块钱做回家的路费。第二天是五一小长假，高峰本来决定要带妻子女儿去都江堰休假，因为办理这个案件，下班时已经很晚，在驾车回家的路上，突然车胎爆了，幸好当时低速行驶且反应及时，没有发生意外。事后高峰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爆胎发生在第二天带妻子女儿外出休假的高速路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讲到这里，高峰哈哈一笑：“一定是老天爷看我白天做了好事，行善积德，免了我家一次灾祸。”

这当然不是什么天意，这只是一次巧合。但是有一句古话说：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兮，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兮。派出所里，每天的工作几乎每天上演着社会百态，讲法律也要讲人性，法与理之外，还有人与情。高峰说，在这种环境中，遇到的事情太多，可怜的人也多，能帮一点是一点。高峰平淡的讲述，而我内心却不平静，我愿意祈祷，天道轮回，上天能够眷顾这个行善积德的所长。

五

但是有的时候人就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很少有人知道，高峰的家里有三位癌症患者。近五年来，各种手术、治理、护理，医院成了他们家人的常来常往之地，但是单位上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家的困难，他也向我表示过其实不愿意在面对宣传报道时说这些，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每个人家里都会有困难，有的人面临的问题比我更困难，他们都没说，跟他们比起来，我这些算不上什么。”这一路采访聊下来，我发现高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永远不觉得工作辛酸委屈，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难处是问题，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点悲观或者抱怨，以至于他的领导从别处得知他家情况后非常“生气”，严厉“批评”他：“家里都这么困难了，为什么不向组织报告！”很快，单位帮助他申请了“关爱基金”，给予了他最大的关心，他非常感激。

高峰的妻子，是一名警嫂，也是一位警花，夫妻双方家人都非常理解他们双警家庭的特殊性，在生活上给予了莫大的理解和帮助，遇到勤务值班，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就由老人和亲戚负责。同为警察，高峰知道妻子一直都理解支持自己的工作，但他时常觉得愧疚，这么多年来在派出所工作，他经常以派出所为家，对家人的照顾是不够的，但是一有机会，无论多苦多累多晚，他尽力陪伴在家人身边。特别是在岳父动手术后，情绪不太稳定，闹脾气的时候岳父就只要高峰陪他聊天，这个家里也只有高峰能搞定这些“老小孩”们。在女儿的眼中，爸爸也是非常“耿直”的好朋友，每次学校考试结束需要家长在试卷上签字，只要考得不好的那一次一定是爸爸签字。跟爸爸在一起，家庭作业就变成放去游泳馆游泳、到公园跑步、在户外骑行，就连奶茶、薯条、炸鸡这些被妈妈列入黑名单的垃圾食品也可以随便点，这些统统都是父女俩的小秘密，跟妈妈严格的要求比起来，爸爸是绝对够意思的大好人了。高峰说他没办法拒绝女儿，在女儿面前他无条件满足所有要求。看着眼前这位“爸爸”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女儿不仅是小棉袄，女儿是这个“铁血硬汉”最柔软的心房，是他所有美好的幸福的漩涡。

高峰说他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游泳，特别是在长江里畅游。每次跟游友们来到江边，看着浩渺的江面，心里特别的平静，在江里一呼一吸，手臂的一振一挥，一两趟下来，感觉身心特别轻松。不知道为什么，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他中流击水的脸、在疫情一线的脸、女学生走后他站在派出所门口发呆的脸、陪伴家人时的脸重叠在一起，就是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皮肤黝黑，身姿挺拔，头发一丝不苟，男中音的自然声线，说话时掷地有声，让人肃然起敬的高峰，突然使我想起了一句诗，“横空大气排山去，砥柱人间是此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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